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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1 / 1)

张平安所立足的崖头,一个巨大的山峰砉然一声,先自崩落,雪块整个儿如泰山般,缓缓滚落,压向四个十多米高大的熊人。熊人蓦地听到头顶悉悉瑟瑟,发出异声,抬头一看,忽见头顶上绝巅处一大片白雪缓缓滚将下来。熊人瞪大圆眼,惊愕欲绝,一齐吼叫惊呼。嗥声回荡山谷,震得天地发颤,熊人寿与天齐,见多识广,知是雪崩大灾之兆,它们便再狂悍、暴戾十倍,也不敢和这天象奇变作对,掉转屁股,夺路疾奔飞逃,奔不了两步,纷纷扑倒,骨碌碌的自数十丈的高崖,翻翻滚滚而下。

但听得雷声隐隐,山头上滚下来的积雪渐多渐速。只隔得片刻,隐隐的雷声已变作轰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大响。那雪崩初起时相距甚远,但从高峰上一路滚将下来,沿途挟带大量积雪,更有许多岩石随而俱下。沙石滚雪,从天而降,声势越来越大,到得半山,当真如群山齐裂、怒潮骤至一般,说不出的可怖可畏。

巨熊狂奔出三里许,耳畔轰轰之声,还是犹如天崩地裂一般,似觉头顶的天也塌了,一齐压将下来,只吓得心胆俱裂。略一回首,见后首十多丈高的积雪压来,已是快若奔马、捷逾海潮,比之它们兽人天生异禀的矫健神速更加快捷,顷刻间便已滚到了山下一处高高的雪坡之上。熊怪面前一般是积雪满途,深陷过胸,巨熊虽巨,奔行且快,但踏入雪地,一步一陷,终难逃铺天盖地的大雪。

忽然底下一松,整块雪坡滑了下去。希皮洛夫只觉自己一路打转下滑,双爪徒然地、漫无目的地往四周乱抓,几次把手深深插进雪中,想依靠阻力使自己停下来,可是每次双臂深深插入后,都只是拨松、挖起了更大的雪块滑坡。

一众黑熊登时小如点墨,顷刻被压在如山如海的白雪之中,连叫声都立时被雪掩没,任它吼声再响再厉,那也是半点也施展不了。滑出六、七米之时,四周的一切悉数变成了慢动作,跟着黑熊们飞出来的雪块划出的轨迹缓慢地在熊人的眼面前曳过。苏沃洛夫从三十米高的地方摔进一块棉花般的雪里,直往下堕,越堕越深,赛如钻入了无底洞。雪特别松软,摔下之后,无数碎雪从边缘滚下,扑面就砸在苏沃洛夫的脸上。他拨开脸上的雪,悉力往上爬,好不容易探头出坑外,刚想骂脏话,遽然感到上头似有个什么影子。抬头一眼就看到适才在悬崖上又有大片的雪块滑下来。

看那阵仗,约摸有一吨重的雪,其势必会将他苏沃洛夫拍回坑底。熊人来不及爬出,须臾碎雪如砂瞬间将他身周所有地方堵住,严封住了口鼻。熊人拚命挣扎,但头上盖的雪奇厚,任你力大千钧,使出吃奶的力气扒拉,也没法子找到可以出去的位置。

希皮洛夫那边厢则已无法闭气,他一吸气就是一鼻子的冰碴。在雪中与在水中不同,雪松不实,无数小孔隙中多有空气。老熊人扭头轧出一个空洞,立即大口呼吸几下,顿时稍适呼吸,无如还是觉得胸口极其闷,头晕目眩。

雪地传音非常快,声波振动将松松的雪层悉数摇落,山上白雪兀自如山洪暴发,河堤陡决,滚滚不绝地冲将下来,瞬息之间谷中积雪暴涨,高耸数十丈,平地陡生雪峰。积雪最受不起声音震荡,一处雪崩,带动四周群峰上积雪尽皆滚落,冰雪如狂涛巨浪,一个劲儿往谷内倾泻,其势汹汹,无坚不摧。颠动而引发整个山区都抖颤起来,巨大的冲击波,震荡寰宇,几乎连地球也要震碎了。天地变色,风暴也已展开,席卷整个天空,时不时冒出巨大的雾柱。先是岿然不动,象钟乳石一样,倏然一下又风驰电掣卷走了。好多巨大的花骨朵儿,伸展开灰暗色的花瓣,须臾又不成形状散开了。昏昏沉沉的荒寂里夹杂着隆隆的雷声,大风过处,漫天飘雪,横竖乱撞,单单飞舞的雪花,为气浪一荡,扫在张平安脸上,也是刮面生疼。

雪柱高高卷起,烁烁闪光,这没光彩的光不知来自何方,倏然消失时,四周便象茫茫的黄昏;忽而闪现时,光线腾云驾雾而来,来得快去得更快,被淹没了……

熊人陷入雪浪,这当儿真所谓听天由命,自己作不起半点主,睒眼之间,积雪赛如瀑布似的,扫过峡谷边缘,裹着巨怪一并坠入了无底深渊,巨若熊人这般怪物,在其间也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此处地处绝寒北冥,四季皆冻如冰窖,这百丈积雪决不消融,料想熊人再厉害,也难逃一厄。张平安跳跃避过一阵阵下坠的积雪,落回到坚实的石头上,往下俯瞰,长长叹了口气。他瞥见巨怪象小孩子溺水一般,慌乱地张臂挥手,奋力想抵抗住雪崩,却无济于事,身子不一会儿就湮没在白皑皑的一片狂涛里。平安听到它们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和无奈痛苦的吼叫声,越离越远,令他久久难抑心头突突乱跳的心率和难以平息的澎湃心潮。

张平安长啸了计匝旬间,方才停歇,雪崩之势头,乃宇宙之力,难以言喻,平安几乎要站脚不住,恐为气浪所带,自己也要跌下深谷,忙俯身蹲下,趴在光秃秃冰冷的石头上,注视峡谷深处。他身上自己缝制的羊皮大衣虽足以御寒,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牙关嘚嘚打寒战,不寒而栗。他喃喃自语:“在天地变色之前,万物皆渺小如细沙灰尘,饶是熊怪再强凶霸道,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三日之前,他望见这里悬崖壁立,估摸着是个峡谷,吃完鹿肉跑来一看,果然是个方圆广袤,深不见底的大山谷,狭窄而封闭,赛如一只大瓮。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个“瓮中捉鳖”的计策,一旦成功,他竟然给这气势吓得发抖了。若非自己轻功高妙,又是思虑多日,计划周详,百密未有一疏,跳过雪崩,否则单单雪崩之初,若他未跳过崩塌的雪山,此刻想必也已命归黄泉啦。想来不禁后怕,黑衣会教主此时此刻,也只能含头匍匐,死命抓牢山石,栗栗自危于宇宙之下。

雪崩隆隆,赛如朝阳鸣凤,相续不休,持续了有一盏茶工夫,天上雪花飘落,平安已成雪人,胡子眉毛结起了冰渣子。直面劫后余生,他忍不住落泪,泪水也结起了冰晶,他不敢大意,赶忙将脸往石头上蹭蹭,弄脱泪冰。他心里暗道:“天可怜见,差点跑断了腿,差点性命不保,感谢上苍,感谢老天。且望熊怪就此尽数摔死,莫要再起来了吧!求老天护佑,护佑!”列位看官,阅至此处,想来也跟平安教主一般的心思,但求过此难关。

捱了半天,雪崩已停,万籁复静,原本深不见底的山谷,象一只装雪糕的杯子,积雪盛得扑扑满,却一无动静。风雪怒号,天寒地冻,四周依然有阵阵雾气回旋,就象巨大的鸟儿在扑搧双翼。天地混沌一片,时而闪出一道陡岩兀立眼前,潮湿的岩壁闪闪发光。一块块巨石巉岩犹如黑色的幽灵,从茫茫灰雾中悠然闪出,象驾着雪橇滑来的魔鬼。可张平安早忘了寒冷,一颗心激动得热乎乎的,跟手爬了起来。山风拍打着万物,彷如在安慰惊魂未定似的,张平安尚不急着走,定定地看着雪白的山下,欣赏着自己得胜的战场,意犹未尽。得意之愉来得快,去得更快,须臾他心头就只一味叫苦:“啊……只剩我一人了……”空山寂寂,除了白雪就是白冰,其它万物皆无影无踪。

可怕的、永无尽头般的孤独电掣而至,侵袭全身,折磨着张平安的精神。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粘着他的嘴唇,他彷如掉落到了一个彻底死去的星球,站在它冰冻的硬壳之上,叫人心底阵阵发冷。雪崩巨响过后的世界是一片沉寂,这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吞没一切的、令人窒息的沉寂。逃避熊怪追索的这多年月来,他一心无旁骛已久,此刻一旦失去缠斗的对手,孤独感更疯狂地在心中滋长蔓延,至矣、极矣,蔑以复加矣!

张平安不由自主地满心渴望找到人踪,下意识地极目四望,张望了许久,烟雾罅缝中终于露出一排雪坡,又看见山下远处、几乎到了天地的尽头,有一个村落……村落一闪即逝,赛如被一道骤然落下的帷幕遮没了,但就这刹那之间,他已然看到村落中白顶灰墙的房屋,显得很小很小……这个荒漠世界顿时有了生气。寒冷也罢,雾气也罢,白雪也罢,山岩也罢,一下子全都脱落了冷漠无情的面目,那边有人生活,速去速去!

他内力深厚,耳力如神,忽地听到身后山下有人声,回头见两个黑点由东向西行来,临近了些,看清又有许多小黑点环绕在大黑点之侧。等他们到了山脚下,原来是两个人分乘狗拉雪橇,突风冒雪地赶来,料来系雪崩巨响引来的当地土著。张平安久未见人,不禁心头一暖,吸一口气,展开轻功,便滑雪下山,从雪面上滑过。只滑出数丈,察觉脚下并不如何松软,当下奔得更快。这雪谷四周山峰极高,万年不见阳光,谷底积的虽然是雪,却早已冰雪相混,有如稀泥,从上堕下固是立时没入,以轻功滑行却不致陷落。

平安施展“鹿卢矫”轻功,朝两人站立的山脚滑下,在雪面上越滑越快,冷风刮面,吹得辫子笔直后扬,像脑后竖了根小旗幡儿,身心爽若乘风翱翔。滑至近前,才知非但是两个人,还是两个黄皮肤的,顿生出无限的亲切感。两个黄种年轻后生也看见了这个穿得象驯鹿的野人,野人虽毛发丛生,几乎看不清五官,却透着一番欣喜,朝他俩奔近。其中一个略瘦略高些的,说了一句俄国话,似是在问平安来历。张平安到他们面前,就再也无力站起,躺倒软绵绵的雪上,一头喘息,一头发愣,喘匀了气,才说中文:“我来自中土,不懂罗刹话,适才大雪崩,我算躲过一劫,真吓死人啦,你们从哪里来的?有吃的么?我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了,真饿呐。请两位小哥给我点吃食充饥,将来一并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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