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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1 / 2)

彻骨的寒气张开利爪袭住了所有的生物,使人们难于呼吸,使鸟儿放慢了飞行,连火球般的太阳都得费力地挤出凝重的寒云。疏疏密密的枯枝寒战如筛糠,经北风拂拭,簌簌雪响,二十分钟倏忽即过,列车渡抵彼岸,重新挂上车头,轨道一装好,即刻开动。冻澈了的轮机声颤动怒号,隆隆荡荡,过乌客、寨木沙尔、克拉斯诺雅尔斯克、新尼格拉耶斯克、发拉宾斯克等诸多西伯利亚腹地小城镇。过目所见,俱是城郭卑隘,朝市粗立,凄惶零零,没甚看头。不日穿过莽莽的大森林,第七天上抵达鄂木斯克。

一路驶来,泰加森林遮天蔽日,人烟稀少,只有漫漫的雪色和阵阵的风声,大片大片荒无人烟的高大森林里,潜伏的巨怪必众。黑衣会众和俄国人谈论最多的话题,咸系怎么对付Troll的法门,念兹在兹,为迎接新的战斗,他们彼此渐渐有了信任。黑衣会众在这趟火车上,感到俄国士兵也如中国百姓一样,憨直淳朴者多,人心感怀赤诚,同历患难,自然日久生情,此情友谊,弥足珍贵,三言两语也说不尽道不明,笔者水平有限,只好一笔带过,让列位看官自己体味啦。

车队在鄂木斯克停靠,补给物资,稍事休息,玉面询问车程,听说已离海兰泡数万里,不禁咋舌。黑衣会众任谁一人也从未跑过那么远,极目荒凉,黯黯的夕阳,投着散乱的人影,天候嬗变,风雪连绵,时下时停。一路过来,虽有车皮挡御,寒冷却也熬得奇苦,二十八人无不唏嘘念乡。只是责任在身,大任为仁,不敢轻易儿女情长,只得隐忍奋发。

一个裙子里撑着裙箍的畸形俄国女人和一个堆着假笑的女孩子,相偕走过黑衣会他们所在的包厢,跑下了车。两个女人经过时,一班久历戎行的俄国士兵,一见到女子,他们嘘声相招,连她是残疾人也毫不在乎。小曼纳海姆见之如此冒失,很觉得唐突,跑去询问下来,原来这两个女子是火车司机的家眷,在海拉尔上的车,一直乘到现在,俄国人并未发见。此时她们已抵达目的地,下车回家去讫。想来两人见过Troll巨怪的模样,吓得神情古怪,举止失仪,也属情有可原,自不在话下。底下的俄国副官则细心地将两个女子的姓名、住址登记到一个装帧精致的大簿子里,以作备案。

车站外有座大仓库,堆满石板瓦、工字梁、玻璃、钉子、油毡、水泥等储料。旁边是火车客运站,站里脏兮兮的墙垣之间,黑衣会众回头一看,已经满身都是霜,却时而踅出来三三两两的叫花子。他们连肩搭背,络手包头,着不称身的敝旧褴褛衣裳,融雪浸透衣裳,沉甸甸压得乞丐们喘不过气来。他们裤子上破洞如织,形色各异,有胡子灰白、眼目凹陷的老头,有形销骨立的病夫,有些装着假腿,还有些瘦骨嶙峋得只剩一副骨架,衣裳象布袋,空荡荡地在他们身上拍击晃荡,有的人眼睛红得快滴出血来……在风雪吹刮中,他们互相挤在一处,露出在外的手腕脚踝冻得发红,还有半露在掉光毛的帽子下的耳朵,显得僵硬而红肿。风瘫的毡里臀行,暗哑的铃当口说。痈疡者疖多如瘢;疣赘者瘤大似包;瘘痔者脖颈粗与肩齐……有的磕头撞脑,拿差了拄拐互喧哗;有的摸壁扶墙,踹错了阴沟相怨怅。他们大剌剌地伸手乞讨,竟还有股堂而皇之的气势。

俄国军兵见之则夹头夹脑地殴打驱撵,时或刮来一阵更尖利的寒风,乞儿们瑟缩起来,虽人跟人相互挨得更拢,却寒冷殊甚,身子都抖得乱颤。他们并不发怒,也不哀求,更不恫吓,只是伸手乞食,愁眉不展地熬着,像狗般哀鸣。而当他们沉默起来,就像野兽,目露贪婪凶恶的光,进进退退,就是不走。刺骨的雪片成堆积留在他们身上,留下雪白弯形的条条,乞丐们心思全在乞讨之上,无暇拂去。

黑衣会众及俄国官兵见之不禁有些气沮,心里忒不是滋味,所幸火车汽笛之声替他们解了围。但见一辆辆装载木材、花岗石、碎石的货车从仓库近旁疾驰而过,震得大地直颤。有时货车停下来让对面经过的客车通过,继而货车再徐徐启动,连结各节车厢的挂钩哐当哐当的撞击着,那些货车过了信号灯以后才加速。机车发出的噪声听得黑衣会众惊心动魄,人们一时悉缄口。

补给一罢,听到第二遍铃响了,紧接着是一阵搬动行李、喧哗、喊叫和笑声。终于第三遍铃响了,火车头拉了汽笛,发出哐啷响声,挂钩的链子猛然一牵动,车队再启西行。众人散风归座,耳面冻得通红僵冷,高谈阔论,点评俄国。边上一俄国兵往胸口上画了个十字,告曰:“我等并无逗留,若车在此过夜,往往车锁也要被穷饿的乡巴佬给拗断!车内粮食肉菜,十不得保二三,他们饿狼也似,我们是极吃得他们的苦头的!啊,愿上帝保佑我们!”中国人听得咋舌不已,人人暗道:“他俄罗斯人向来霸道,穷凶极恶,性喜侵占兼并,国土广大,自东至西,达数万里之遥,人种复杂。还道他是甚富强的所在,却原来也尽是些穷鬼出身!狗屁罗刹国,甚么了不起?拿到我们中国来,这种地方是养牛养猪的。亏老毛子法螺吹得呜嘟嘟,浑不害臊!”只叹人情苦难,各国雷同,岂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么。

车行甚速,过都明站,即入欧罗巴,当晚抵卡特琳堡,隔日清晨,众人拥衾醒来,恰呼啸行次郭同站。长林回密,随峰峦高低转折,蜿蜒漫延。闪烁晶光的雪影映射寒厉的初日,黯云掩抑依徊,日光偷偷自云缝里露出凄黯的神态。苍翠的松杉给银铠晶甲覆盖,轩昂色骄;倏然万树千枝乱颤,雪花纷纷堕落,抖擞出零星的翠色,活如美人的眉飞目舞——却才晓得,车次乌拉尔山脉。其势居高临下,安镇、乌拉尔山崇峻的峰头,乃大地脊梁,上接飞舞长云,下俯寒泗的小溪,天工巧夺,气势磅礴。

长蛇蜿蜒的列车攀过乌拉尔山脉,已阅一日,下西麓过维阿德嘉站,已出中世纪式荒原而入俄罗斯工业区。渐西渐觉着有生气,所过车站行人一改东西伯利亚人的穷窘形状,穿着齐整得多了。远处田野畔淡蓝色和白色的土坯房的尽头,便是河谷,当地农奴在这片春汛河水泛滥的地区,拼命地劳作着。只见各处打麦场上都有连枷在挥动,极目望向台地,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高高戳起的金黄色麦茬。在没有尽头的宽阔道路上铺满厚厚的浮尘,人们走在其上,觉得脚上仿佛穿上了一双轻柔的丝绒鞋。

众人透过车窗,见那里周遭的一切:麦茬、道路和空气,无不在西沉的夕阳下灿灿生光。有个晒得黑黑的霍霍尔老人,头戴羊皮帽,身穿颜色像黑麦面包的厚长袍,脚登笨重的靴子,拄着拐杖吃力地喁喁独行,那根拐杖在阳光下亮得好似玻璃棒。老人头上回翔着成群的白嘴鸦,它们的翅膀也发出炫目的亮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几乎是在天边,隐约可以望到一辆大车和慢吞吞地拉着大车的两匹健牛,以及瓜田里看瓜农的窝棚……这一切是多么诗情画意,美丽的景色却也是多么快地一掠即过啊!

越日,过伏洛格达站,相去俄京彼得堡,尚六百多俄里(一千两百里地);折往南四百七十俄里就到莫斯科。曼纳海姆在伏洛格达忽接得沙皇令,先趋莫斯科换装军辎,是以列车兀自不停,折而南下,径直朝莫斯科驶去。莫斯科系俄罗斯之发祥地,四世纪前沙俄的旧都,乃贯通八方的中枢,俄国沙皇行宫所在,也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总站,到此火车必得停留补给。

许多列车呼啸着从他们的军列窗边疾驶而过,有的载客,有的拖着装满木材或煤炭的车厢。他们的军列车轮雷碾,轧轧鼓动热烈的声浪,烟汽蓬勃喷涌,扑地成白云缭绕;夹着木柴火烬乱舞,血气奋张,越过大片平坦空旷的草原。双龙修罗看见一行行电线杆矗立在通向那个大城市的田野里,远方有些城郊小镇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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