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包子铺老板离去后，陈玖凉来到院子水井旁，打水收拾屋子积攒许久的灰尘，并不急于一时去探寻老张头，这趟江湖走得不长也不短，仍然有许多话想跟老张头说，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言语完的。况且他来年开春后才会走，期间也还有诸多时间，并不着急。
因老张头之前修补的原因，屋子收拾起来也不会太麻烦，擦拭积攒的灰尘，扫净屋子统共花了不要一个时辰。
习惯性的坐在门槛上，吹着从巷道极缓刮过的冷风，看着大门外三五个妇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随后又像好姐妹勾手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时不时回望一眼。
陈玖凉哑然的笑了笑，成为练气士的他，妇人说的话他全然听到，大概就是为何长得如此俊俏的公子会出现在以往穷酸贱人的家中。
陈玖凉淡笑的叹息一声，街坊邻居果然还是如此毒辣，真是一点都不曾变化。
晌午高日挂梢头，暖意的阳光照在脸上，有种柔嫩之意。
心中还是挂念老张头，起身拍了拍屁股，整了整衣襟，迈步向着东街走去。
路途沿物仍是如此熟悉，竟没一丝变化。
人行人往街道，没了以往熟悉的面孔，但也有数人能凭着特有的痕迹，想起一二。
倒是一些偷溜出来贪玩的少女们，皆被陈玖凉所吸引，一头银丝白发，最好不过的特征，从未有过长得如此年轻，却生得一头白发。
最主要的还是陈玖凉俊秀的脸庞，深得少女芳心。
少女矜持，偷看一眼便羞怯的跑回家中，也有喜爱不及的，偷偷跟着好长一段路。
走在最前面的陈玖凉，也发现身后有人跟随，但是看到对方乃是姑娘后，只好作罢。
他这会儿又不能在镇子把自己涂抹成黑球，若是吓到老张头，就有些不好。
不过为了能有个平静，还是要多留着心眼，不能让那群姑娘发现他家所在，不然每天都会有一两位偷看姑娘，可不让人困扰。
泥土屋距离老张头家之间距离并不算远，以往小跑只有半个时辰就足够。
此刻的陈玖凉速度不算太快，也不算太慢，同样也是花半个时辰左右，终是来到熟悉至极，并住着牵挂许久的老人的家。
轻声敲门，静等着老张头出现，毕竟对方已近暮年，脚步并不怎好，再加上染了风寒的腿，从里屋走到大门前，怎得也需片刻。
可其实并非想象中那样。
在敲门后，屋内嚷嚷起一道陌生至极的中年男人嗓音，“谁啊？”
待到阻挠两人的大门被拉来时，显露出来的身影并非是朝夕期盼的那道。
面前中年男人长得矮小，约莫着五尺左右，脸色黝黑，这是常年裸漏在太阳之下的原因，身上所穿衣服表明男人也并非属于有钱之人，一身修补得非常难看的乌黑棉衣。
没能见到老张头，心中莫名涌起一丝疼意。
陈玖凉非常确认老张头无一子嗣，可眼前这位黑矮男人又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张爷爷家中？又或者是贼人偷进张爷爷家中，想要偷些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一刹那间，陈玖凉心中想了很多，但还是淡柔的问道：“请问这间屋子以前住的老人呢？”
黑矮男人随意脱口而出，“死了。”
“死了？”，陈玖凉瞬间瞳孔放大，目瞪口舌。
心中有些难以接受眼前黑矮男人所说之话，认定对方必定说得假话，或许就像心中想得那般，对方乃是一个偷贼，正在坐着伤天害理的事。
猛然伸出左手，紧握黑矮男人肩膀，稍微加重力道，疼得黑矮男人龇牙咧嘴，哀嚎起来。
陈玖凉盯着黑矮男人恶狠说道：“快说，这件屋子的老人究竟在哪？”
摄人魂魄的黑色侵满整个眼睛，再加上突兀的雪白长发，盯着黑矮男人心中直犯搐，忍着疼痛指着厅堂解释着：“你说的老人的确死了。因这间屋子是个死人屋，没人愿意住，我也是贪图个便宜，才买下这件屋子，不信你自己去厅堂看灵堂。”
陈玖凉冷哼一声，并未相信黑矮男人所言是否真虚，提着对方走进厅堂，正对门供奉的灵位，不得不敲击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滞楞的松掉手中黑矮男人，嘴角抖动，眼睛模糊的挪到灵位前。
砰……
虚脱的跪在灵位前，无声的勾着后背抽搐。
黑矮男人站在原地轻柔着肩膀，本想逞着陈玖凉失神之际逃脱此地，可又心疼花了银子买来的屋子，犹豫不决的愣在原地。
一番心神斗争后，还是选择留在原地，自己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又害怕跪伏在地的陈玖凉，静悄悄的溜到院中大缸中，躲了起来。
厅堂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唯有哽哽抽噎。
陈玖凉想不明白，明明离去时，说过要等他回来，为何要失言；明明心中期盼许久，却难见故去最后一面；明明他什么都不是的孩子，为何要对他如此好。
明明……
哽哽抽噎，终是难以忍耐，哭声大嚎，传彻街道好几十尺，路过的行人和邻居，都纷纷投过奇异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