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你做什么!”老鬼推开门,看见赤岭拿着剑对准他的心脏,连忙跑过去想要制止他。
“老鬼,你莫紧张。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会再死而复生。”赤岭的手紧握短剑,老鬼一时间抢不走。
“你是不死之身,能够百岁千岁地活着,这多好啊。那秦始王炼了多年不死丹,还没成功,你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长寿,还整日求死,真是不知福。”
“如果那一次是侥幸呢?容我再试一次,若真的死不了,我才真的信。”说着,就要将剑刺进去。
“等等。”哎呦我的老君,这石头真的是石头般的硬性子,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死,不让他重生一次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自杀。既然这次被他撞上,就让他来做这个恶人吧。
老鬼清了清嗓子:“我来,老夫也很想知道你的伤是怎么能愈合的。你是要再体会一次开膛破肚,还是享受下老夫的独门绝招——脑袋搬家?”
“能死的简单点吗?直接一剑穿心吧。”赤岭竟然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觉得那两个死法都太残忍了些,给老鬼提了个建议。
“好吧。真是没什么技术可言。对了,若是你,真的死了,那老夫岂不是亲手杀了你?那你的谜题怎么办,谁去解开?”
说来说去,老鬼就是想拖着时间,赤岭朝门口看一眼:“谁!”
趁老鬼分心之际,将短剑刺入身体,殷红的血顿时涌出粘在他的手上。
“石头!”老鬼见门口无人,才知道上了这小子的当,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嘭!”果盘摔在地上,果子落了一地。小厮见房门开着,心里正奇怪,走进两步,就瞧见了杀人,吓得手里的果盘都掉了。
“杀,杀,杀人啦!”小厮第一次撞见罪案,吓得六神无主,脚都迈不开步子,只有嘴里哆嗦着说出几个字来。
老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三两下就将他制住。
“好汉,饶命。”小厮闭着眼,感受到有一把剑抵在胸口,怎么办,杀人灭口了,他怎么那么倒霉。早知道今日就不和小林换班了,想着能在顶上的船房服侍,总有些打赏,这回要赔上自己的命了。
“乱吼吼啥,把你的鱼眼睁开,看仔细了。”
老鬼的声音如鬼魅般落在小厮的耳朵里,娘呀,这人还喜好他人看着自己被杀,什么变态,可是屈于那剑好像又往心口压紧了一寸,他歪着嘴眯开了一只眼。恩?怎么剑进去了半把,自己还没有流血?
“少见多怪。”老鬼将剩余的半把剑捅进小厮的胸口,“看见了没,可伸缩的,插不死人。”
小厮的脸色瞬间回暖,挣扎着逃出老鬼的束缚,眼神往里头瞟了一眼,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眼拙。”
“快快收拾好东西,再上一盘干净的果子来。”老鬼收回刀子,没好气地说。
“是是是,马上就来。”小厮弯下身子去捡地上摔坏的果子。
老鬼转身看见赤岭正坐在榻上,手上的血迹还在,衣上的破洞也在,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听小厮将那门关上后,老鬼一指头伸进赤岭衣裳的破洞。真的!原来不死之身是真的!他被剑刺伤的地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愈合了。老鬼上次没有亲眼瞧见,只是听赤岭诉说,便觉得不可思议。如今亲手摸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石头,你真的是不死之身,不死之身欸。”老鬼羡慕地说,手还在他的身上摸索,企图找到与他们这些凡人都不同的地方,“对了,你的剑,是你自己拔出来的?”
赤岭摇了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就放在身侧。”
“那这次,有没有遇到梦中的仙子?”老鬼追问道。
“没有,这次只是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我就醒了。”赤岭也有点疑惑,除了心口发疼,这次的死就好似受了点轻伤,上一次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好。难道会因为死前受伤的程度的轻重,来决定重生后的伤重程度?
“你说,仙子是不是对你很失望,还没解开歌谣之谜就自杀了,所以索性都不来见你了。”老鬼大胆猜测道。
“贵人事忙,她估计知道我没找到答案,就不来了。”赤岭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最高,说完他一阵气急,猛咳了好一会儿。
老鬼替他拍背顺气儿,嘴里还嘀咕:“你的不死之身还有个短处。你既醒了,还得带伤养病,若是能毫发无伤就是极好的了。可能仙子给你施法时漏了半分,这才略有遗憾啊。”
喀嚓!晴空一个霹雳,响彻在赤岭和老鬼耳中。
这秋日的天,哪来的雷电!老鬼双手合十,低头敬礼,嘴里还念念有词:“老君莫怪,弟子妄议仙子,实属不该。老君莫怪,弟子必定潜心修道……”
“我累了,想休息了。”赤岭把头埋进了寝被里,睁着眼想方才的那一幕,死前他看到了长白山,还记得那个叫白岭的仙人。他离得太远,只能看到白岭的嘴在动,却听不清楚他要对自己说什么。赤岭学着他的嘴型动了动自己的嘴,醉后忆慈?醉猴艺刺?什么忆慈?什么醉猴?
赤岭一次又一次地练着,脑海中忽然显现出一个词:最后一次。
最有一次指的是什么?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机会,还是最后一次复生?为何不把事情讲清楚,总要人猜个半天呢?真是太过分了。赤岭想得头疼,埋在寝被里也睡不着,索性闭了眼回想与依兰一起走过的片段,才让他的心稍稍觉得安稳了些。
两日过得很快,托小竹的福,小厮送来的一日三餐顿顿不带重样,精致得很,吃得老鬼油光满面,只想快些上岸快活快活。
这一日傍晚,船老大将船停靠在泰州府通济埠头,说是要重新补给及搬运货,要停靠一晚,翌日辰时二刻准时离岸,愿意在岸上过一晚的自行下船。不愿意下船的,可以依旧呆在船上。
老鬼收拾了包袱,带着他的宝贝去找朝奉出手,赚上一笔后就该去找他的小梨花了。赤岭找马贩定了一匹马,约定明日辰时初归还。他翻身上马,看着站在船上的小竹朝他挥了挥手,道了一句保重,就策马朝秀青山而去。
通济埠头离秀青山大概有四十多里路,赤岭一路疾行,待夜色布满天空,衣裳沾着些薄露时才到了秀青山脚。秀青山的夜,如他与兰儿离开时一样,是安静的夜。
要上山了,赤岭放缓了马儿的脚步,看着那条无比熟悉的山路,眼眶发酸。这条路是他平日和依兰最常走的路,或许这数不清的脚印里,还有兰儿曾经留下的。
夜气沉沉,清丽的鸟鸣声穿行山间。赤岭轻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仿佛给这百花杀尽的秋日里,留点甜意。
赤岭捂了捂心口,咳了两声,这轻伤也麻烦,到了杭州再找大夫好好看一看。他走了一阵,将马系在一棵大树旁,然后自己抄近路回了师傅的草庐。
师傅在秀青山阳面修了三座草庐,一座他和兰儿住,一座是赤岭住,还有一座是师傅的炼丹房。可惜炼丹房常常失火,师傅就把这座破旧的草庐修缮了下给客人住,将炼丹房搬到了山里的岩洞里。
师傅的草庐有他亲笔提名的匾额,据说先皇的先皇曾给他赐过牌匾,但师傅内心是不喜欢的,所以也就没有挂起来。赤岭站在“柴骨斋”外,想起依兰抱怨这个名字太过难听,不若取个“沐卉斋”,或者是“静姿轩”,别有一番生趣。
说来师傅和兰儿真的不像普通父女那般父慈女孝,两人时常斗嘴,又都不肯低头认错。他也曾为此头痛。可如今想来,他倒宁可这种生活能一直延续,至少他们还在他身边。
赤岭站在门前庭院缅怀了一阵,拿出钥匙打开了“柴骨斋”的门。他以为进门会是灰尘飞扬,不料是窗明几净,空气里还有师傅常点的香料味,好像他就不曾离开过。他走了进去先点了蜡烛,再在师傅灵位前点燃了香,拜了三拜后,在香炉上插进了香。
师傅,对不住,去年的忌日没能回来看您。师傅,对不住,我没有照顾好您亲手托付给我的兰儿。师傅,对不住,我连死都做不到……
“石哥儿?”一阵苍老的声音想起。
“章叔。”赤岭转身看见年迈的章秀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他连忙行了一礼,然后疾走上前把他搀扶到椅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