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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修改(1 / 2)

钟徛注视着她,深邃的瞳仁里映出她的倒影,唇角勾出一抹笑,“展若绫,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展若绫紧紧地攥住挎包的带子,仿佛这样就可以带给她力量,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竟然还记得她。

跨越了八年的时光,他还记得她。

心里不知道是感动还是解脱,热气再度涌上眼眶。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展若绫扯起嘴角勉强地向他笑了笑,“是吗?”

是啊,你当然认不出我了。我们已经八年没有见面了。

曾经的年少岁月的伤口,这一刻,毫无保留地被放大。

八年的时间,何其漫长。

她禁不住想,如果他依旧是以前那个样子,或许她就能够正视他。

可是一见面,才恍然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他,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褪去了少年的那层青涩,平添的则是成熟与稳重。

盼望了这么久,真正等到这一刻,她却不知如何面对他了。

林微澜诧异地睁大眼睛,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隐隐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显得有点多余,于是,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嘀咕了一句:“真的认识啊……这个世界真是神奇。”

她注意到,上司平时线条冷峻的脸部线条此时略微放柔,眼睛里荡漾着不同寻常的温度,不复往日的深沉与不苟言笑。

稀薄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将记忆中那张脸映得愈发清晰。

钟徛微一扬眉,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黑亮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尽头,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似乎想说什么。

他的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有思索,有探究,更多的,她看不懂。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没来由地就开始心虚。

脑子一个灵光,忽然想起那封邮件——她给他寄的最后一封邮件。

不知道他看到那封邮件没有,只是不想,这么毫无保留地将心事暴露在他面前。

那时给他写那封邮件,是觉得他看不到,所以写得那么放心。

可是她终究是一个懦弱的人,现在他这么站到了她面前,她突然丧失了所有与他对视的勇气。

就在这时,挎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这一通电话无疑拯救了她。

展若绫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掀开手机盖子的:“喂?”这个时候,她太需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再想着病房里那个人。

“阿绫。”

是展景越的声音。

展景越跟她说话从来都是用粤语,当下她用粤语回复:“哥哥,什么事?”

林微澜和展若绫的注意力都被那通电话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到,站在窗边的男子冷静幽深的眸子迅速沉淀下来,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自嘲。

展若绫转身走出病房,到走廊上听电话。

一走出病房,泪水就差点溢出眼眶。

曾经以为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他还是从遥远的澳大利亚回到了中国,并且站到了她面前。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这短暂的几十秒几乎让她窒息。

耳畔传来展景越的说话声,此刻听起来格外悦耳:“我和阿琦一会儿去买菜,你晚上回不回来吃?要不要买你那份?”

展若绫伸手扶着走廊的栏杆,低头望向楼下,缓了缓呼吸,答道:“我回去吃。你叫琦姐煮上我那一份。”

“好,我一会儿跟她说。那就这样。”

她的脑袋一片混沌,通话结束后兀自将手机举在耳边,一想到病房里那个人,又开始手足无措。

钟徛望了走廊外的身影一眼,她侧身站着,风在走廊上掠过,掀起她外套的下摆,落日的余晖将她半张侧脸染上淡淡的金黄色,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轻盈地披在肩膀后。

助理打电话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钟总,六点的宴会……”

钟徛淡淡地打断他:“我记得。”

他收起手机,走近病床,微微倾下颀长的身躯:“林微澜,你放心好好养伤,等脚伤好了再回去工作。”

语气冷静自持,恢复到平日的礼貌生疏。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曾经有过温度的眼神,再度冷却下来。

林微澜感到上司平时那股压迫感又回来了,应道:“好的。谢谢钟总!”

她掀开被子就要坐起来,“钟总,你要走了吗?我送你。”

“不用。”钟徛向她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继续躺在床上,“我让小郑明天来看你。”

说着便走出病房。

走廊上,展若绫刚收起手机,一抬头就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钟徛直直走向她,到了她跟前微微驻足。

展若绫见他走向自己,身子立刻绷得僵硬,一颗心又紧张又惶惑。她咬住唇瓣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钟徛将她的不自在收入眼里,深潭般的眼底飞快滑过一抹怅然,最终还是化作无声的叹息,“展若绫,我有事要先走……”

展若绫下意识地回道:“哦,拜拜。”

心里恨不得他立刻离开。

可是心底又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他们只匆匆见了一面,他就要走了。她甚至还没有时间好好地看一看他。

钟徛剑眉轻扬,语气悠然:“我还没走,你急什么?”

展若绫被他这么一说,立时语塞。

太熟悉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高二那个时候。那时他坐在她斜后方,几乎每天都这么抢白她。

那些流逝的时光,像溪水逆流一样,潺湲地涌回心头。

那些几乎被时光冲淡的感觉,他用一句话便轻易地勾了回来。

眼前这个人,似乎又变成高中那个整天欺负自己的男生。

这也稍微让她放下一颗惶然的心。

钟徛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漆黑透亮的眸子对上她的:“你手机号是多少?”

她一愣,睁大了眼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调平静:“同学一场,留个电话号码,以后方便联系。”

——以后方便联系。

她的眼眶不由一热。

蓦然想起,大一那年给他发短信,他一直都不咸不淡,后来他去了澳大利亚,她随之失去他的联系方式,但是大三大四那两年他生日那天她都有发祝福短信到那个空号。她从来想过,自己会那么固执地守着一个空号。

现在,他竟然主动向她要联系方式。

她的大脑已经完全处于崩盘状态,机械地报了一串号码。

钟徛一边听一边在手机上输入号码,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跳跃着,然后收起手机放进西装口袋,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那我先走了,再——见。”

最后的两个字,语气轻柔得如同呢喃,被冷风一卷,带出缱绻留恋的温度,但又立即随风而逝,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

黑色的奔驰一路开出仁爱医院大门,在柏油马路上飞快行驶着。

随着最后一缕夕阳湮灭在远处的山头后面,暮色降临整条大道。

钟徛将车绕上临江大道,然后停在江边,熄掉引擎。

车灯缓缓暗下来,他打开车门,倚到车旁,静静地看着江面。

正是寒冬,暮色笼罩着江面,水面上浮着薄薄的水汽。远处的群山黑黢黢的,在暮色的掩映下显得孤独而冷清。

公路两边的路灯依次亮了起来,一缕缕寒气从绿化带飘到半空中。

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倚靠在车子上,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地想事情,侧面宛如古希腊最完美的雕塑。微弱的灯光映着他的脸,勾勒出如峰峦般峻拔的线条。

冬天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吹在身上,冷的寒峭。

在今天这个日子,却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记得她以前一直都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炎热的夏天,阳光猛烈得几乎能将人晒掉一层皮,学校制服里有白色短袖运动t恤,但她几乎从来不穿,总是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到了深秋的季节,她依旧是那身夏天的打扮,一件短袖的黑色t恤,任风吹着。

廖一凡曾经对他说:“钟徛,虽然展若绫跟你一样都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但是她对黑色好像比你还执着,几乎一年四季都穿黑色衣服……”

她的模样,跟季琎那天发给自己的照片相比没有多大差别,但是跟高中那时比起来,历经岁月的沉淀,眉眼间多了一丝淡淡的温然,像泉水洗过一样,清冽透明。

今天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身黑色,而是穿了一件白色衬衣、一条深色牛仔裤,外加米色的外套,整个人看起来温婉美丽,动人的清新。

钟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打开车门,重新坐进驾驶座。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将车窗的玻璃降下来。

冷风从车窗灌进来,车厢里的温度迅速下降。仪表盘上闪着绿光,泛出幽幽的凉意。

他们认识十二年,但是真正相处的时光只有高一高二那两年,其后的十年都处于分离状态,而且有八年彼此之间杳无音讯——那么多的岁月,他要如何去挽回?

钟徛俯到方向盘上。

她一个人,在西班牙呆了五年。

一个人。

想到这里,一种难以言语的挫败感侵上心头。

他抬起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到刚才存储的号码。

车厢里只有寒风吹动的声音,他看着那串数字,身子如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他将手机收回口袋,然后发动引擎,黑色的奔驰一个拐弯,绕上南新大道,开向酒店。

凛冽的寒风从建筑群的缝隙中钻出来,在走廊上呼啸而过,刮得人的脸颊微微发疼。

展若绫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进病房。

坐在病床上的林微澜立刻招她过去:“展若绫,今天好让我surprise!”

展若绫轻轻地阖上门,一边淡淡地问:“为什么?”

林微澜笑了笑,铜铃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我老板跟你竟然相互认识,太神奇了。”

展若绫转头望出窗外,焦距落到不知名的某个点上,无奈地牵起嘴角,语气中有些许惆怅:“我也没想到。”

住院部的楼下种着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浓密的绿叶中掩映出一方湛蓝的天穹。

世界就如同这一方天穹,也很狭小。

她知道他是圣庭假日酒店的负责人,也知道林微澜在一家酒店工作,却从来没有想到林微澜工作的那个酒店恰好就是圣庭假日酒店。

这么说,那天她跟林微澜在商场外面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他。

林微澜微怔,来回打量了好友几眼,眨眨眼问道:“展若绫,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真是很少看到她这么惆怅的表情。

展若绫淡淡地收回视线,避而不答:“他怎么还没过来?你想不想吃东西?我下去帮你买。”

林微澜摇了摇头:“没特别想吃的,医院里的东西不好吃。”

“那你不打算吃饭了?晚上要是饿的话怎么办?”展若绫皱皱眉。

“我没说不吃饭……”林微澜欲言又止。

展若绫猛然反应过来,笑意浮上嘴角,“我明白了——他过来跟你一起吃?”

一抹红晕浮上林微澜的脸颊:“我们一起吃吧?”

展若绫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刚才我哥打电话过来,我跟他说了会回去吃饭。”

“哎,本来还想今晚请你吃饭的……”

“没关系,等你好了再说吧。”

展若绫坐到床边的一把椅子上,两人随意聊了一阵子,她问道:“对了,你怎么崴到脚的?”

林微澜坐直身子,“是这样的,我们酒店这个星期举行一个大型论坛,今天落幕,我老板——”

她稍微停顿,向展若绫眨了眨眼睛,“也就是你的同学,到门口送一个很重要的客人,我在一边跟着,那时刚好有一辆车从车库开出来,那辆车的司机是个女人,不过我估计她可能是个新手,不太会开车,拐弯的时候没留意周围,结果车子就歪了,我退得不够快,一不小心就崴到了,然后我老板就把我送到医院来了……”

“原来这样啊,我说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哎,红色的宝马——那个女人挺有钱的,可惜技术还不到位,直接拿我当实验品了,真是浪费了那辆宝马……不过反正没什么大碍,而且我老板说放我一个星期的假,嘿,说起来我也没什么损失。”林微澜说到后来已经有点小小的兴奋。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口。

徐进杰走进来,先是对病床上的女朋友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展若绫面前,“展若绫,真是抱歉,似乎事情的发展经常偏离原先的轨道,本来还想今晚帮你庆祝一下的……”

展若绫站起来,对他笑了笑,“没事。”

“你来了就好。”她拿起挎包,俯身对林微澜说:“林微澜,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你。”

林微澜抓住她的手:“明天我就出院了耶,你不用过来了,等我好了我去找你吧。”

“好。”

从住院部大楼出来,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侵入每个毛孔,冰寒的感觉随之蔓延至全身。

展若绫抬起头,暮色四合,湛蓝的天宇莹莹泛蓝,白云在天际移动,一抹晚霞隐在黑黢黢的山头后,淡淡的红色在暮色中看来分外灿烂。

突然回忆起那年她在巴塞罗那看海的经历。

那是她在西班牙的第三年,生日那天,她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海边。到达的时候正赶上黄昏,落日的余晖粼粼地在海面上荡漾着,她独自一人坐在海滩边,任由海风吹乱她的头发,静静地看着夕阳从海边落下,然后逐渐消失在海岸线后。

当时水天相接的地方也有几抹晚霞,而且比眼前的更灿烂夺目,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温暖的橘黄色。可是,那个时候,她的心情就如同西下的夕阳,苍凉而孤寂。

暮色逐渐降临,大街上来往的行人不若下午多,车流却依旧络绎不绝。展若绫拉紧了身上的外套,走出医院大门,到路边拦出租车。

展景越和蔡恩琦见到她回来,招呼她过去吃饭:“时间刚刚好,快过来吃饭。”

展若绫换好拖鞋走进厕所洗手,听到蔡恩琦问道:“你同学怎么样?”

“只是崴到了脚,不严重,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她男朋友去看她,所以我就回来了。”展若绫将手擦干,走到餐桌边坐下。

“她是做什么的?”展景越随口问道。

“她在酒店工作。”展若绫盛了一碗饭,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就在圣庭假日酒店,她是策划部的副经理。”

蔡恩琦微微讶然,“圣庭假日酒店?那挺不错的……”

“是啊,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

蔡恩琦侧头,随口说:“我记得上次去圣庭还看到过他们那个总经理。”

展景越夹了一块鸡肉给她,“有吗?什么时候?我在不在场?”

“你当时也在场,我们一起的。”蔡恩琦回忆了一下,说道:“我想想……是去年吧,那时我们去圣庭吃饭,他们那个总经理刚好在跟大厅经理交代什么,他还看了我们几眼。我当时还在想他是不是之前见过我们……”

展若绫微微一愣,看向展景越,他一脸茫然,显然已经忘了这回事。

“这么久以前的事,我哪还会记得?”展景越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接着换了个话题,“阿绫,我跟妈妈说我们明天早上回去,吃完晚饭再回来。”

展若绫答应了一声,说道:“哥,大嫂,我明天晚上不跟你们一起回来,我要找房子。而且妈妈也叫我在家呆几天。”春节过后就要上班了,所以必须先租好房子。

展景越嗯了一声,“随你。你要一个人住还是跟人合租?”

“一个人。”展若绫抬起头笑了笑,“我还没工作,哪认识什么人啊?”

晚饭过后,蔡恩琦进了浴室洗澡,展景越跟展若绫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展若绫看了一会儿电视,问道:“哥哥,你知不知道澳大利亚能不能上qq?”

展景越微微一愣,随即答道:“显然能啊。”

“能上163邮箱吗?”

“应该也行吧,互联网是全球性的。”

展若绫犹豫着说道:“可是我有一个同学,她在新加坡留学,有一段时间就登不上126的邮箱。”

“那应该是个别现象吧……不过澳大利亚的情况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你可以上网查查。”

展若绫应了一声,又问道:“大哥,你现在还有没有用以前那个邮箱?”

“基本没怎么用了。我现在用公司的邮箱地址。”展景越现在在一家美国公司工作,公司的网站就有提供邮箱服务。

“那你会不会定时登陆以前的邮箱查看邮件?”

“我早就忘了那个邮箱了,哪还会记得打开来看。”展景越将注意力从电视机转移到妹妹身上,一脸狐疑:“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展若绫顺手抓起沙发边上的报纸打开,“我看报纸。”

眼睛盯着报纸,心却在想别的事情。

下午的见面非常匆忙,连客套话都来不及说,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过那封邮件。

但是听完展景越的话,心里无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段时间给他发了那么多封邮件,他都没有回复,那么应该没看到。

她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却从来不敢去想另一个可能——如果他已经看过了,她该怎么办。

只能逃避,一路逃避。

星期天早上,三人回了展家。展景越和蔡恩琦星期一要上班,两人吃过晚饭歇了一会儿便开车回市中心附近的房子,展若绫则继续留在家里。

在家休息了两天,展若绫上网搜索了几则比较有用的租房信息,然后一一记到便笺本上。

那日中午吃完饭后,她坐车到市中心看房子,差不多傍晚才回家。进了家门,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她刚换好拖鞋就听到妈妈叫她:“阿绫,回来了?过来跟你连伯伯和连伯母打个招呼。”

展若绫从屏风后转出来,看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两对夫妇,衣着都十分华贵得体,正是多年未谋面的连振钦一家人。

年轻的那对夫妇分别叫连尧和秦雅,参加过展景越和蔡恩琦的婚礼。年轻人之间比较随意,当下两人举手朝展若绫挥了挥:“嗨,展若绫!”

展若绫向他们回了个礼,走过去恭敬地叫道:“连伯伯,连伯母,你们好!”

连振钦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好,好。阿绫是吧?好几年没见到你了。”

连夫人眉开眼笑,转头对展妈妈说道:“哎呀,秋榕,我记得上次来你们家,只见到展景越,当时就没见着她。”说话的同时指向展若绫。

她满脸欣羡,“你们夫妇真有福气,儿子和女儿都长得这么好看……”

展妈妈故作不满地抱怨:“那个时候她还在欧洲,哎,儿女长大了在家呆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她前不久才刚从西班牙回来……”

秦雅招手让展若绫坐到她旁边,轻声问道:“展若绫,西班牙漂不漂亮?”

展若绫微笑着点点头:“嗯,挺漂亮的。”她简要地向两人描述去西班牙旅游不能不看的景观。

秦雅听完扯了扯连尧的衣服,低声道:“连尧,要不我们下次有空也去西班牙玩一玩?”

连尧点了点头,“行啊。”

展爸爸拿起杯子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站起来:“那我们现在走吧?”

连振钦也站起来:“行,走吧。”

连夫人和连尧夫妇也都跟着站起来,随着展爸爸走出去,本来热闹的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展若绫有点茫然,妈妈走到她旁边,“咱们请连伯伯他们吃饭,你也跟着去。赶快穿鞋子。”

“哦。”

走到玄关处,展若绫一边穿靴子一边问妈妈:“妈,我们去哪里吃?”

“圣庭。”

展若绫身子一僵,重复道:“圣庭?”

“就是圣庭假日酒店。”妈妈拍了拍她的头。

展若绫咬了咬下唇,“那么远?为什么不去君悦酒店?”以前一家人去酒楼吃饭一般都是去附近的酒店或者君悦酒店。

妈妈见她换好靴子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拉了她就往外走:“是你连伯伯提议的,而且你爸爸去过圣庭几次,也说那里的东西比较好吃。”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十点了。展若绫刚倒了一杯水准备喝,妈妈走到她的沙发坐下,“阿绫,妈有几句话跟你说。”

“妈,你说,我听着。”

展若绫心中警铃大作,接了一杯水递给妈妈,“妈,先喝水。”

妈妈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便放回到茶几上,语重心长地说:“阿绫,你也不小了,现在都27岁了,怎么还不找一个男朋友?”

展若绫哭笑不得,“妈,我刚回来,你叫我上哪里找男朋友?”

“你在西班牙过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找一个男人谈恋爱?”

展若绫灵光一闪,小声地提醒妈妈:“妈妈,我去西班牙之前,是你一直跟我强调不要找外国人当男朋友的……”

妈妈没想到女儿记性那么好,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嘴里仍是说道:“我有叫你找外国人吗?西班牙也有一大堆中国人啊!……你看秦雅跟你差不多一样大,都已经结婚四年了。你赶紧也找一个男朋友谈恋爱,再这样磨蹭下去就过三十了。”

“嗯。知道了。”展若绫低低地应了一声。

妈妈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唉,要是阿望还在的话,大学也毕业了,应该也有女朋友了……”说着眼神不由自主一黯。

展若绫双手包住杯子没有说话,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妈妈很快恢复过来,拍拍她的手:“好了,你赶紧去洗澡吧,早点休息。”

洗完澡后,展若绫盘膝坐到床上,随手拿过手机,点进已接来电的界面,来来回回地看上面那个号码。

手机这种通讯工具,虽然很方便,但是对于彼此不熟的人,更愿意选择发短信,只有当有要事时才会打电话。

大一那年,即便偶尔联系,也仅限于发信息。

分别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反倒突然打电话过来跟她闲聊?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突然变得不安稳了。宛如有一根细细长长的线,慢慢地缠了起来。

从已接来电的界面退出来,打开手机的音乐随身听。

挪威女歌手lenemarlin婉转而略微带着磁性的歌声在房间里低低地回响:“heyhatdoyouthinkofmeno.aminotlikeionceere.stillifyoudon\'tknome.hat\'sthestoryofthispen.iguessyou\'renotastranger.andicantellyou\'renotafriend.itmighttakeahilebutiguessi\'llmanageaitingtillthen.thenhenyouconfrontmeithyourthoughts.”

歌曲的旋律如水波般连绵不绝,一阵一阵地向岸边涌过来,柔和轻缓,在耳边回绕不绝。

她将左手伸到半空中,凝视手腕上那串藏青色的佛珠。

手机突然一震,系统提示有一条新信息。

她点进去,是余知航发过来的信息:“你朋友怎么样?出院了吗?需不需要我介绍几个医生给她看看?”

“她前几天已经出院了,还是谢谢你啊!”

过了十几秒,手机又震起来,这回显示的是余知航的来电。

她接起来,温润的声音从手机传入耳朵:“展若绫,你这样说让我惭愧无比,我并没帮上什么忙。”

展若绫诚挚地说:“有那份心就足够了。”

“我曾经听人说,会说西班牙语的女孩的心地很善良,我今天相信了,你那个朋友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很幸福。”

醇厚的男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展若绫,其实我打电话过来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展若绫一呆,犹豫了两秒,还是答道:“哦,好。”

由于临近春节,街道上过节的气氛也越来越浓烈,很多店铺外都贴上了春联。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里面装修得幽静雅致,浅黄色的灯光显得很温柔,姬神的音乐低低地在餐厅里回响着。

“真是谢谢你。她只是崴到脚,不严重,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住了两天就出院了。”

“那就好。下次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告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这样我就不用愧疚了。”余知航笑了笑。

尽管展若绫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哥哥展景越照顾着,但是在西班牙生活的五年,已经学会了凡事依靠自己,但是现在听余知航这么说,盛情难却,便顺口应道:“好,那先谢谢你了。”

余知航似乎很满意,看了她一会,缓缓地说道:“展若绫,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什么?”展若绫放下筷子,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挑了挑眉,漆黑的瞳眸在细密的睫毛后,紧紧盯着她,并不说话。

展若绫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为什么?”

余知航似是料到了她的反应,轻轻一笑:“为什么?觉得你很好,想跟你在一起。”

展若绫愣了好半天,艰难地启齿:“可是,余知航,我们才见过几面而已……”

余知航耐心地看着她,“展若绫,其实,时间不是问题。”

展若绫哑然,又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很好看,五官俊朗,眼神深邃。

这种年纪的男人,魅力很大,尤其像他这样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眉宇间尽是运筹帷幄的气度。

“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摇了摇头。

余知航静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突然问:“展若绫,你有一段过去,对吗?”

展若绫抿了抿唇,点头:“嗯。”

她的过去一直都有那个人的痕迹。但是,那只是单方面的。对他而言,或许她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余知航一手轻轻敲着桌面,“那个人在澳大利亚?”

“以前是,现在回来了。”

“你觉得你们能够在一起?”余知航踅起眉头。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摇头,心里不期然滑过一丝惘然,茫然地说下去:“很多时候连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耐心地问:“那你还在等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有时当一件事成为习惯,就不会想着去改变。”

展若绫蹙眉望向窗外,目光清淡。

薄薄的阳光斜斜地大厦后照射下来,照在玻璃上反射出白亮的光芒,有微薄的温度从空气中传递过来。

“有一个词语形容人的性格,叫做固执。”

她慢慢地收回目光,抿起嘴角,“我想,我就是那种人。”

余知航倾向前,覆住她的手,说道:“展若绫,你不要太早下结论,我们可以试一试,或者,先这样继续做朋友,我可以等。”

“等?”展若绫没有抽回手,清淡的目光寥寥地望着窗外。

那些漫长的岁月,她一直守着一段无望的爱情,从来不去想结果,只是单纯地想守住那份感情,那样的感觉,随着呼吸和脉搏渗透全身,深入骨髓。

“余知航,其实你很好,只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固执,有时我认定了一件事,就不知道要变通。”

余知航收回手,靠到椅背上,脸色有点疲惫,“展若绫,其实每个人都在寻求现世的安逸,我不知道你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

偶尔她的脑海也会飘过这个想法,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

展若绫突然露出一个微笑,“那么,余知航,你现在算不算在坚持?”

余知航先是一愣,随即也无奈地笑了:“那就是说,我没有机会了?”

“像你说的,我们可以做朋友。”展若绫眨了眨眼睛。

余知航轻轻地阖上眼睛,仿佛耗尽了精力,然后又睁开,目光已回复精湛,“展若绫,其实我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我说了,其实每个人都在寻求现世的安逸,如果不是我妹妹最近要动手术,我不会轻易退缩的。”

言下之意却是表达得很清楚了。

展若绫心里一松,细想他刚才说的话,不由问道:“你妹妹要动什么手术?”

余知航在心底苦笑。她明明刚刚拒绝了他,却仍然关切地询问。

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子,为什么不是他先遇到她?

从料理店出来后,余知航开车送她到住宅区大门。

下车前,余知航叫住她,“展若绫,记住,以后遇到什么事,如果需要人帮忙,一定要告诉我这个朋友。”

“好!”展若绫郑重地向他点头。

翌日是星期天,展若绫早上坐车去签租房合约,然后去了一趟书城。

从地铁站出来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展若绫?”

尾音微扬,仿佛是不确定,却依旧余韵绕耳。

展若绫讶异地转身,对上一双微微含笑的眼睛。

眼前的男子,一身蓝黑西服正装,眉眼间带着七分英气、三分职场锐气,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温和,与记忆中某张留影完美地贴合到一起。

展若绫的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清丽的眸子里流泻出水晶般的光彩:“言逸恺?”

“你还记得我?我觉得非常荣幸。”言逸恺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遍,“展若绫,这么多年没见面,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啊,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刚才我走在你后面,一直想叫你又怕认错人……”

这是发自肺腑的话语。

眼前的人,穿着雪纺白衬衣,荷叶大翻领别致婉约,风衣的带子随风飘扬,显得灵动而飘逸。一身精致的打扮让整个人显得温婉而清新,彻底挥别高中那个总是穿黑色衣服的形象。

跟过去相比,依然是一样的眉目,笑容轻浅,只是历经了岁月的沉淀,不再若过去那样会在偶然露出寂寥的表情。

——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言犹在耳。

蓦然想到,那天钟徛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展若绫淡淡一笑,秀眉微扬,“谢谢!言逸恺,我一直都记得你。”

言逸恺到附近的报亭买了两瓶水,将其中一瓶递给她,继续说道:“要不是前年同学聚会的时候程忆遥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西班牙……”

展若绫一听,强烈的歉疚感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心头。

那时程忆遥也说,言逸恺跟她聊q时还提起过她。

她连忙说道:“不好意思,走的时候太匆忙,忘了告诉你们。”

不是忘记,而是刻意不通知。那时就是从他那里听到钟徛出国的消息,时隔一年多轮到她要出国,却因为他跟钟徛那份深交而没有告知。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自私。

在某种程度上,如果没有言逸恺这个同学,如果那时钟徛没有拿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来开玩笑,后面什么都不会发生。那么,也许那时刚经历过车祸的她只能永远跟他同在一个教室读书,却永远也无法交谈。自然也不会有那十年的苦苦坚守。

高二那次换座位后,言逸恺跟她的接触也随之剧减,高三分班后就基本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后来上了大学偶尔过节会相互发祝福短信。她对他最后的印象也停留在大三那年寒假的同学聚会,跟他一起在游戏城里玩那个投篮游戏。那个时候,她满心绝望,他陪着她投篮。

言逸恺摇摇头:“跟你开玩笑而已,别紧张。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个时候,她一个低头的动作让他一向平静的心湖泛起波澜,可是后来,流言渐息,他跟她之间却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自在悠然。随着钟徛对她日渐刻薄,六班几乎没人记得他跟她曾经深处流言的漩涡。

她本来就是一个固守一方的人,高三分班后,跟她基本没什么接触——或许他跟她终究是没有缘分。曾经对她产生过的那一点心动,随着彼此间距离的拉大,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份喜欢也逐渐淡了下去。

上了大学后,曾经在一个教室读书的人开始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学习、忙学生会的工作、谈恋爱……形式各种各样,内容丰富多彩。偶尔也有跟高中同学联系,但是比起大学同学联系是少多了。每逢过节,言逸恺跟她互发祝福短信,除以以外两人很少联系,大学毕业后回n市工作才恍然惊觉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音讯了,直到那年同学聚会才听程忆遥说她去了西班牙留学。

毕竟已经事隔多年,所以言逸恺听到这个消息时虽然有点吃惊,但是也很快就适应。而且比较耐人寻味的是,当程忆遥说出她已经出国的时候,虽然大家都很惊讶,但是有一个人的反应是他始料未及的。

眼前的男子,眉眼温和,吐出的话语如同清晨的一缕风,让人听了莫名地感到一阵舒心,似乎又变成高中那个教她做习题的男生。

展若绫心里不由一松,答道:“就在去年十二月底。”

言逸恺目视前方,“算一算,那你在西班牙都过五、六年了……西班牙好不好玩?”

“还好。我本来就想着要回来的。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这话说得好!”言逸恺朝她点了点头。

他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如果下次有同学聚会的话,展若绫,你一定要去啊。”

展若绫两道秀眉弯成新月状,抿嘴笑了笑,点头应道:“嗯,好的。我一定去。”

言逸恺看看手表,说道:“我还有事,不耽误你的时间了,那就这样,再见!”

“再见。”展若绫向他挥挥手。

言逸恺站在原地,看着她走的背影消失在涌动的人潮中,许久才收回目光。

那个记忆中的女子,终究还是远离了自己。

可是,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举起手中的矿泉水看了几眼,想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由于是周末,书店里购书的人潮较多,展若绫买了两本书,结完账便走出书店大门。

拿出手机给展景越发了一条短信:“大哥,我帮你买到那本书了。”然后收起手机,四下望了望。

街道一侧的一家二十四小时商店里,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

她的目光随意地在电视屏幕上滑过,恍然觉得哪里不对,立刻将视线移回去。

透过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电视机的画面。

新闻播放的是一项颁奖仪式的片段,屏幕最下方有一行标题:年度十佳酒店昨日颁奖,圣庭假日酒店当选。

是在省会议厅颁的奖。

代表圣庭从颁奖人手中接过荣誉证书的那个人是如此熟悉。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系一条斜纹领带,嘴角轻轻上扬,显得礼貌而得体。耀眼的灯光聚在他身上,将他脸部的线条勾勒得异常清晰,一双黑眸说不出的明亮。

她就这么站在店铺外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那部电视机。

这个姿势维持了几分钟,思绪开始四下漂移。

原来,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那天晚上,他们去圣庭吃饭,当连伯伯问候他的父母时,他是怎么说的?

——托您的福,他们一切安好。

遣词用句无不得体到位。

那个记忆中只会欺负自己的人,经过这么多年岁月的洗礼,已经变得如此深沉内敛,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神态自若地站在自己的酒店里跟连振钦这样的房地产大王谈笑风生。

八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

而今的他,变得如此成熟稳重,哪里还有当年那种玩世不恭、不务正业的样子?

不知道这跟他当年高考失利有没有关系?

在很多熟人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没有正经样子。但是她知道,他的内心比谁都坚硬——那个时候,即使是面对高考失利这样大的事,他也表现得淡然自如。

其实他一向是这个样子,在陌生人面前正经八百的,只有跟熟人相处时才会露出嬉皮笑脸的真面目。当年很多女生就是被他偶尔显露的清峻所欺骗,一直都很怕他。程忆遥也是跟他同桌了两年,才开始觉得他为人不错。但是其实他们几个男生私底下很能闹,即便是言逸恺那样温和的男生,跟他们相处时也能变得比平时活泼。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成功地站到一个高度,有了自己的事业。

可是,他的过去,他的成就,都与她无关。

这样茫然地伫立在街道上,漫无边际地遐想,心里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牵扯着。

直到手机持续的铃声将无边的沉思打断。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在西班牙的时候,妈妈和展景越每隔几个月就给她打国际长途,回国后电话自然是少了。不过这几天接电话的次数似乎又多了起来。

展若绫心不在焉地掀开盖子,将手机放到耳边:“喂,你好?”

“我看你站在那里半天了,干嘛不进去?在看什么?”清朗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来,语调慵懒而随意,像是夏日午后的风,轻轻撩过耳际。

整个世界都似乎在那一刻安静下来,街道的喧嚣随着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手机里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耳朵。

难道……

展若绫恍然领悟他的话,举目四顾。

“我在街道对面。”爽朗的声音,悠然道来,带着几分愉悦,似乎心情很好。

展若绫转身,将视线定到某个点上。

她看到,街道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闲闲地倚在车旁,一手随意地搁在车顶,另一只手举起一部手机朝她晃了晃。

她看到,街道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闲闲地倚在车旁,一手随意地搁在车顶,另一只手举起一部手机朝她晃了晃。

冬日细碎而微薄的阳光,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洒下一片璀璨的光辉。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疏浅爽朗,如和风霁月,温暖而和煦,与身后灿烂的阳光融在一起。

展若绫心里咯噔一声,这个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

正是下午,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不断有人从他身前经过。他恍然不觉,黑曜石般的眸子隔着熙攘的人群望着她,眼神深邃,瞳眸里那抹专注一直没有减过。

喧嚣的街道上,她站在这一头,他站在那一头。

若远,似近。

她咬紧下唇:“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声音轻得如同浮在水面的飘萍,不知道是对手机说,还是对空气说。

钟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站在那里,我过去。”

他站直身子,穿过街道,走到她旁边。

展若绫的身子像是被钉在了原处,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第一次,他离自己这么近。

那张曾经只能在梦境里出现的脸此刻就在眼前。

他的头发很短,露出漂亮的额头,睫毛很长,黝黑的瞳仁里流动着细碎的波光,鼻梁挺直,线条清冽。

钟徛微微俯身,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了?”

她终于意识到他这样的靠近太突然,没来由地觉得紧张,不自在地别过头,仍是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钟徛当然不会告诉她是言逸恺打电话告诉自己在这里遇到她的,俊眉微扬,四两拨千斤地说:“我不能来这里吗?”

一如既往的说话风格。

遥远的记忆,如同上涨的潮水,刹那浮上心头,流遍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能。”展若绫低下头,将手机盖阖起来。

钟徛伸出手,示意她把那袋书递给他,展若绫没有松手,“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他挑了挑剑眉,唇角扬着微微的笑意,“你自己拿的话,整条街的人都会说我没风度的。你就让我当一回绅士吧。”

接过袋子,他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我是说晚饭。”他一本正经地强调。

展若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手机,抬起头:“现在才四点……”

“四点就不可以吃饭吗?谁规定的?”

他突然笑起来,“展若绫,我饿了。我中午没吃饭,陪我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笑容朗朗,清澈无辜,一如往昔。

想拒绝,可是看着那副清澈的笑容,心不由自主就软了下来,喉咙里飘出一个字:“好。”

他的车停在街道对面,于是他们不可避免地要过马路。

街道上的行人熙来攘往,说话声此起彼伏的,喧闹异常。她的内心被无法言语的感动细碎地填满。

前一刻她还只能通过电视看他,这一刻他却走在自己的身侧。

如果不是重新遇见他,或许他在自己印象中还是那个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少年,或者还停留在办公室里那个落寞的身影。

而永远不知道,他能站到现在这样的高度。

黑色的奔驰在街道上平稳地开着。

车子的外形给人的感觉相当沉稳,车厢内亦是十分干净简洁,几乎一件摆设也没有。中控台做工极其细腻,并没有繁多的按键,金属与桃木的搭配显得非常奢华。

展若绫一直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听到他似乎说了一句话,“什么?”

这回传过来的声音很清晰:“我问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干嘛。”

“呃,我出来签合同。”说话的声音微微透出一丝拘谨。

钟徛也察觉了,侧头看了她一眼,尽量以温和的口气问道:“什么合同?”

“租房的合同。”犹豫了一秒,还是说下去,“我在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今天签合同。”

他应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展若绫,程忆遥快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啊?我不知道。”短暂的茫然过后,展若绫有点吃惊。

他似乎意料到了,“你回来后没跟她联系吗?”

展若绫眉心一紧,“我给她发了邮件,不过一直没收到她的回复。”

“可能她那个邮箱已经被注销了。”

她的心猛然一跳,紧紧地揪到一起,侧头看了他一眼,他静静地开车,似乎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钟徛思量片刻,说道:“我以为你跟她很要好。那时就是她跟我们说你去了西班牙的。”

他的手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你没她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她悄然放下一颗心。

“我一会儿把她的号码给你吧。”他转过头,薄唇微微勾起,“到了。”

他们去的是一家老字号的粤式茶餐厅,店面装修得古色古香,木制的桌椅散发着浓重的古朴风,让人置身其中就不由平静下来。

钟徛将服务员刚端上来的热粥推到她面前:“有点烫,慢点吃。”

“谢谢。”展若绫拿起勺子。

算起来,她只跟他一起吃过一次饭,就是大一寒假那次聚会。那时他就坐在她对面,偶尔她夹菜就能看见他。可是,那时即使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也只敢在跟人说话时看他一眼。

现在,坐得那么近,心里却只觉得不真实,像作梦一样。

有了一路上的闲聊,此时也略微放松,尽量自然地问他:“你经常来这里吃吗?”

“不是,很少。”他敛了敛眉,“机会不多。”

展若绫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什么?”

“没什么时间,有时忙起来顾不得吃饭。”

她心里一紧,顾不得思考就问出口:“这么忙吗?”

钟徛看了她一眼,语气不知不觉放得柔和,“嗯,有时事情比较多。而且这种地方一个人来没什么意思。”

“哦。”

想来也是,他高中那么受欢迎,不管去食堂吃饭还是去球场打球,周围总有一堆人围着,从来不缺乏伙伴。现在他管理着一家这么大的酒店,闲暇的时间自是大大减少。

展若绫慢慢地拨着碗里的热粥,想起中午遇到的人,说道:“我下午碰到言逸恺了。”言逸恺算得上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了。

钟徛不动声色地问:“你在哪里碰到他的?”

“就在书店外面。”

他扬了扬眉,一边夹菜心吃,“那真是巧,你很久没看到他了吧?他先叫住你的是不是?”

“对啊,你怎么知道?”展若绫有点惊异。

他微微一笑,目光清澈明亮,“我猜的。”

“你现在还有跟他联系吗?他是做什么的?”

其实更想知道他在澳大利亚那几年过得怎么样,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想知道他是怎样一步一步当上圣庭的ceo的,但是又不敢直接问他,于是只好一直跟他聊些别的。

“偶尔会联系。他现在跟人一起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过得挺好的。”

他吃饭前将西装外套脱下来了,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左手腕上戴了一块名贵的机械表,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味道,而她记得他以前是不戴手表的。那些有关他的照片,她来来回回十几遍,都是一身简洁利落的打扮。他身上从来没有什么饰物,既不戴手表,也不戴项链。

忍不住又瞄了他的手表一眼,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偶尔他手腕一动,表链处发出细微的响声,举手投足间更显得英气逼人。

“展若绫,”他停下筷子,黑色的瞳仁里荡漾着异样的柔光,“你在西班牙呆了那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她在西班牙过得怎么样?

一瞬间她也有点恍然。

那五年的岁月,她一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生活,另一件就是想他。

曾经以为时间能冲淡那份思念,然而去了西班牙后才发现,对一个人的思念是会随着时间与日俱增的。

皮蛋瘦肉粥微微冒着热气,隔着升腾的水雾,他的脸显得有点不真切,展若绫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粥,轻描淡写地说:“就那样,前两年留学,后三年工作。”

他点点头,眸色略微变深,“为什么不回来这里工作?”

展若绫低下头,手慢慢地握住杯子,“那时觉得继续留在西班牙也不错,没有想到要回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展若绫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钟徛,你那时在澳大利亚留学,是在哪个城市读书?”

这是她给他寄的第一封邮件上的问题。

钟徛看着她,黑亮无暇的眼眸如同夜晚的大海般深沉,在短短的一瞬里闪过错综复杂的微光,却又极快地淡去。

他搁下筷子,很认真地回答:“布里斯本。我在布里斯本的格里菲斯大学读书。”

这么多年,终于亲耳听到他告诉自己。

“布里斯本。”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灯光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柔化了他脸上的线条,漆黑的瞳眸里笑意荡漾,璀璨生辉,“对,就在昆士兰州。”

她忍不住又问:“澳大利亚好玩吗?”因为是他留学的国家,所以想了解更多,想知道他那几年留学生活是如何度过的。

钟徛微微笑了笑,声音愉悦:“有些地方挺漂亮的,你们女生可能会喜欢。你以后想去的话,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你留学的时候经常到周围的城市玩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多的问题。

可是现在他就坐在她面前,她终于可以亲口问他过去的情况,非常想知道他这些年都过得如何,虽然她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她问了出来。

他很有耐心,没有丝毫不耐烦,将留学的经历详细地说了一遍。

时间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经过岁月的洗礼,他不仅变得成熟了,而且也变得有耐心了,不再是过去那个听她说了一句话的开头就不耐烦地将她打断的少年。

从心底感谢上天让他们分别这么多年后再度重逢,让她得以看到他的成长。

黑色的奔驰稳稳地停在住宅区的大门外,展若绫拿起手提袋和装着书的袋子准备下车,他突然问:“展若绫,你过完年才上班,对吧?”

她的手依旧放在车门的把手上,“对。我过完年上班。”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他的食指轻叩方向盘,清亮的黑眸稳稳地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说:“我有一个外甥女下个月要去西班牙旅游,我想请你大概给她介绍一下。”

“哦,好。”展若绫一听是自己最熟悉的领域,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笑容摇曳在月夜的清辉里,温暖而柔和:“那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吧。”

钟徛看着她走进住宅区,身影逐渐被夜色淹没,才发动引擎,飞驰而去。

钟徛约的地点在商场六楼的一家咖啡馆。

展若绫心里所有的忐忑不安在看到小女孩天真活泼的笑脸时淡去,“你好,我叫展若绫。”女孩大概八岁左右,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服,模样说不出地纯真可爱。

“展姐姐,你好。”陆筱将食指压在嘴唇上作思考状,然后仰起头看钟徛,“舅舅,我叫得对不对?”

钟徛拉她到椅子上坐好,“是这样叫。”给三个人各点了饮料喝。

他笑着对前面的女子说道:“展若绫,不好意思,后天就是春节了,今天还要麻烦你。”

“没事。”展若绫在心里暗暗苦笑。那天晚上她一回到家就开始后悔了,早上接到他的电话时简直想立刻打退堂鼓,思前想后还是硬着头皮出了门。

西班牙的情况,展若绫自是非常熟谙,她拿出纸和笔一一详细介绍,陆筱听得非常认真,偶尔点个头,不到一个小时展若绫便介绍完毕。陆筱开始专心吃香蕉船。

展若绫一边喝橙汁一边问对面的人:“她这么小一个人去西班牙?”

“不是,跟她爸妈一起去。”钟徛看着她,声音柔和清晰。

展若绫却在思索。他说陆筱是他的外甥女,那么,也就是说他有姐姐?

钟徛见她似乎在沉思,解释道:“她是我堂姐的女儿。”

“哦。”被他一语提醒,展若绫有点不好意思。

他嘴角含笑:“她爸爸在意大利,我堂姐准备过完春节带她去欧洲看她爸爸,到时会在西班牙玩几天。”

他解释得很清楚,展若绫也听得非常明白,便点了点头。

“舅舅,你们在说我爸爸吗?”陆筱从香蕉船抬起头,问道。

“对啊。在说你爸爸。”钟徛微微倾身,“筱筱还想吃什么吗?”

这个人,对小孩子倒是挺有爱心的。

展若绫看着他的侧脸,有点恍然。

“我想去洗手。”陆筱举起手,让两个大人看上面的水渍。

“我跟她去吧。”展若绫站起来。

钟徛坐在座位上,“麻烦你了。”

洗完手,陆筱仰起头说道:“展姐姐,我觉得你长得好漂亮哦!”

展若绫看着她纯真无邪的面孔,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在车祸中丧生的展景望,语气放得非常柔和:“谢谢啊!你也长得很可爱。”

她蹲下身,用纸巾细细地帮她把手擦干净,听到稚嫩的童声说:“妈妈本来叫舅舅跟我们一起去的,舅舅说不去。”

“哦,为什么?”展若绫心不在焉地问。

陆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妈妈说舅舅学了这么久的西班牙语,又不去西班牙很可惜。”

就她这个年龄层的小孩而言,她说话算是非常清晰明了的了。

展若绫呆了半晌,笑了笑:“好了,我们出去吧。”

车子缓缓地在住宅区的门口停下,展若绫拿起挎包下车。

“等等。有一样东西给你。”钟徛从驾驶座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袋东西递给她,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地对着她:“上次说要给你吃的年糕。”

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

记忆里,他们说过话,一起吃过饭,但是相互之间从来没有送过什么东西。

展若绫愣了半天,还是接过来:“哦,谢谢。”

他扬了扬眉,唇边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如果不喜欢吃的话再告诉我。”

她下车后,陆筱仰起小脸问驾驶座的人:“舅舅,你不是对西班牙很熟吗?为什么还要姐姐讲?”

钟徛揉了揉小外甥女的头发,“可是舅舅没去过西班牙,而且姐姐说得更好啊!”

一年一度的春节如期而至。

展景越和蔡恩琦已经放假在家,年三十那天晚上,两人回到展宅一起吃团圆饭。

这个春节对展若绫而言意义不凡。在伊比利亚半岛的那五年,她都没办法跟家人一起过春节,只能给家里打一个越洋电话,而今年终于可以在家吃一顿团圆饭了。

屋子里很是热闹,妈妈忙里忙外,却是一脸愉悦,展爸爸素来深沉不多话,但是明显也很高兴。

吃完团圆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展若绫虽然一向对载歌载舞的晚会节目不感兴趣,也坐在沙发上跟爸妈和哥嫂一起看,偶尔就节目内容聊上几句。

节目广告的时候,她给林微澜回复短信,滑过程忆遥的号码时停下来。

她的性子从来都属于不急不躁,钟徛把程忆遥的电话号码给了她以后,她一直没想起来要跟程忆遥联系。

展若绫思索两秒,给程忆遥发了一条信息:春节快乐!展若绫。

过了几分钟,手机震起来,她一看是程忆遥的来电,连忙接起来,一边走向房间。

“展若绫,我是程忆遥。”程忆遥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愉悦。

两人各自聊了一下近况,然后程忆遥问:“展若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展若绫站在桌子前,随手拿起上面的钱包打开,“我十二月份的时候就回来了,我给你发了邮件……”

“哎呀,你是不是发到我以前那个邮箱?我已经很久没开那个邮箱了,对不起啊!我现在还在香港,明天才回去,到时候我上网看看……”程忆遥懊恼不已,在电话那头想了几秒,接着说道:“展若绫,我明天就回n市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到时见个面吧。”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顺便把结婚的请柬给你。”

两个朋友约在一家星巴克见面。

程忆遥已经把头发留长,整个人多了几分成熟妩媚。过去几年的岁月,或多或少都改变了那些曾经年少的面孔。

程忆遥问了一下展若绫公司的情况,羡慕地说:“条件非常好啊。”

“我过完年才上班,现在还是待业青年。”展若绫开玩笑。

“行了你,到时一发工资立见分晓……喔,差点忘了正事。”程忆遥从手提袋里取出一张大红的请柬,递给她,“我现在郑重宣布,下个月,这个世界上的单身一族就要少一个重要成员了。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婚礼,展若绫,你一定要记得来参加啊!”

展若绫接过请柬,诚挚地祝贺:“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

展若绫看了一下请柬——男方的名字是简浩,“你们怎么认识的?”

程忆遥有几分羞涩,“他是我读中大的同学,到时介绍给你认识吧。”

展若绫哦了一声,收起请柬,倒是有点好奇:“你们同一个学院的?”

程忆遥摇头:“不是。他是法学院的,是廖一凡介绍我们认识的……”

“法学院?言逸恺也是学法律的吧?”展若绫回忆着。

“对啊,他比言逸恺高一届。所以到时廖一凡和言逸恺他们也会去。唉,我们这个婚礼也算是一个变相的同学聚会吧……”

程忆遥喝了一口咖啡,问道:“对了,展若绫,后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是钟徛告诉我的。”展若绫慢慢地用调羹搅咖啡。

“你见过他了?”程忆遥非常惊讶。一边暗暗在心里佩服钟徛,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深藏不露了。

“见过几次。”

“什么时候的事?他找你的吗?”程忆遥现在对这件事非常好奇,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不是,碰巧的。”展若绫低头看杯子的图案。

猛地想起今天还有一件正事,程忆遥问道:“展若绫,你有几个邮箱?”

“两个。”展若绫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正确地说,她总用有三个邮箱。一个是读大学时注册的,那时跟展景越和同学联系都用那个邮箱;一个是去西班牙之后注册的,用来跟展景越和林微澜联系。还有一个是等签证那段期间专门给钟徛发邮件的,后来就没再登陆过。

“展若绫,我不知道钟徛跟你发生过什么事,不过,”程忆遥停顿片刻,在脑海里组织词语,接着说道,“他有一次向我问你的邮箱地址。”

展若绫微微一怔,“什么时候?”

程忆遥在脑海里搜索记忆,“大概是前年吧。那年我们有个同学聚会,当时钟徛也有去,我跟他们说你去了西班牙,后来过了几天,钟徛突然问我是不是一直都有跟你联系……”

程忆遥一直在心里觉得钟徛跟展若绫一定发生过什么,否则钟徛当年也不会突然找她。

如果是在从前,也许程忆遥会直接对展若绫说“我觉得钟徛很喜欢你”,年少的时候他们有飞扬的青春,什么都不用顾忌,可是她毕竟在社会上打滚了这么多年,人也变得成熟,说话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恣意,而且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展若绫,已经多年没跟她见面,说话也没法像闺中密友那样毫无顾忌。

钟徛将车子驶入车库停好,刚走下车,立刻有一团小人影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童稚声唤道:“舅舅!”

钟徛蹲下身,将她抱起来,薄唇抿出一丝笑:“下次你再这么冲过来的话,我不请你吃冰淇淋了。”

陆筱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说道:“舅舅,妈妈过来接我了,我要回去了。”

“哦,真的?妈妈在里面吗?”

“对啊。妈妈跟外婆在里面说话。”

钟徛抱着她走入客厅大门,向客厅里的妈妈和堂姐打招呼:“妈,姐。”

章歆敏应了一声,说道:“真的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钟徛走到沙发上坐下,“说我什么了?”

“说你最近快成明星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钟瑶琳张开双臂,将女儿抱到怀里,“钟徛,我看最近圣庭的媒体曝光率很高啊,新闻都报道几回了。”

陆筱望着钟徛,黑瞳一眨一眨的:“舅舅,我们刚才又看到你上电视了,是不是要采访人家啊?”

钟瑶琳笑着纠正女儿:“筱筱,舅舅是接受别人的采访,不是采访别人。”

幼小的女孩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

章歆敏转头看了儿子一眼,说道:“钟徛,圣庭今年的业绩不是很好吗?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给我找个女朋友,让你爸和我省省心。”

钟徛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妈,你以为是征婚启事啊?女朋友想有就有?”

章歆敏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成心想气死我!前年我叫你找女朋友,你说要专心管理圣庭,现在圣庭生意都这么好了,你又说不好找……”

钟徛靠在沙发上,神色悠然,“妈,我这个皇上都不急,你急什么?”

章歆敏伸手作势要拍他的脑袋,钟徛连忙举手去挡。

钟瑶琳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扯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我听筱筱说,你前几天带她去见一个朋友。”

钟徛抬了抬眉,神色自若地说:“是啊,有什么不妥?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

“是没什么不妥。而且非常妥——”钟瑶琳拉长了调子,笑着对章歆敏说,“婶婶,我听筱筱说,钟徛这个朋友长得可漂亮了,而且心地非常地温柔善良……”

钟徛打断她:“温柔善良?你见过她了?”饶是如此,眼角也不自觉地溢出笑意。

章歆敏也听出了一点意思,笑着问:“钟徛,你那个朋友,是女的?”

“是女的。”钟徛淡淡地回道。

钟瑶琳目光一亮,追问着:“是普通的女性朋友?还是女朋友?”

“目前是女性朋友。”钟徛看到保姆走过来,率先站起来,“不说了,我们先吃饭吧。”

从星巴克出来后,程忆遥跟展若绫分别,走到车站等车。

两年前的回忆,连同高中那些零落而单薄的片段,在脑海里回旋着,渐渐串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高中三年,展若绫和钟徛都曾经是她的同桌。每次程忆遥回忆高中的日子,都会想到这两个人。

展若绫是程忆遥高一的同桌,也是程忆遥高中三年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同桌。

升上高中后,程忆遥开始期盼能考上一所好大学,一直想好好学习,每天埋首题海。展若绫也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从来不会多说话,但是偶尔要聊天的时候也能兴致勃勃地加入,程忆遥在心里十分满意这个同桌。

展若绫的性格虽然不算非常活泼,却也是一个开朗的女生,作为她的同桌,程忆遥非常清楚。

转折点发生在高一的国庆节。程忆遥从班主任那里知道同桌出了车祸,原想去医院看望她,班主任对她说:“展若绫住的那家医院比较远,而且她家里现在有点事,还是暂时别去吧。”

第二个学期开学后,展若绫回学校继续上课,学习很用功,虽然跟程忆遥说话时依旧尽力保持乐观的说话风格,但是偶尔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郁郁寡欢的表情。

程忆遥看得出来,那场车祸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

她在心里暗暗猜测也许是因为展若绫的膝盖出了问题,导致她没法上体育课,因此她产生了自卑感。

高二第二个学期,在那一次六班的座位大调换中,钟徛成为了她的同桌。

高一的时候,程忆遥一直对钟徛没有什么好感。

那时程忆遥是六班的学习委员,钟徛经常不交作业,平时也几乎从来不主动跟女生说话,只偶尔跟坐在他前面的裴子璇有交流。程忆遥一直在心里觉得这个男生太嚣张。

但是同班一年下来,程忆遥又觉得其实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而且也不算嚣张,只是偶尔活得比较洒脱。

可是即便如此,他这样活力四射的男生成为自己的同桌,也没法让她放松。

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不过让程忆遥从来没有想到的是,相处远比之前想象的要简单。

课间的时候,钟徛非常活跃,跟几个男生谈天说地的。而到了上课的时候,除了偶尔几次语文课和化学课冒出几句经典名言,其余时候他还是比较安静的,尤其是自习课,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做作业的时候,程忆遥会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原来她以前真的看错人了。

每次进行单元测验,都让程忆遥很郁闷。钟徛交卷都非常快,在她做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最后的大题解决掉,然后开始无所事事。

其实程忆遥很羡慕这样的人,头脑聪明的人不需要怎么用功就学得比一般的学生好。可是他每次交完卷就跟几个男生一起聊天,这让程忆遥无法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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