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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影(1 / 1)

入春以来,恹恹多病,长日但与药炉做伴,生趣萧索极矣。偶读报章,则见吾友鲁平,方续出其神妙之手腕,创为奇案以警世人。特苦勿获真相无以实我笔记,滋怅怅焉。日者吾友鲁平陡顾蜗居,相其容色,觉兴奋逾于常日。知其迩来必交佳运。因即以报端近事询之。吾友微笑,初不作答。继乃觅火吸烟,告我二事,盖皆有涉于隐谜,而为吾友所揭破。其一为逊清钦使所藏无声飞机秘图事,吾友尝运其智计与私家侦探卢伦氏,几经波折,卒乃奏凯。诡秘力气,不可方物,爰即录入我小册,且标以诡怪之名曰《冷热手》。其第二事即今兹所述者,情节虽较前事为稍逊,然略加点缀,固亦未尝不足以耸人听闻。因志其数语于其端,留鸿爪焉。

十三年四月十二日等下

徐震扶病附记

时候已是黄昏以后了,那间狭小而污秽的斗室中充满着阴森的空气。一张桌面将与桌腿脱离的桌子,上面搁着盏破旧的煤油灯。灯里的油已近乎要破产,所以把火头捻得很低,于是愈显室中的幽暗可怕,但仗着这一点微弱的光线,却映出这室中有三个青年:他们围坐在破桌。两颊苍白得一无血色,再配上一双深洼无神的眼睛,令人一望而知——他近来必在灰色环境中讨生活。他的名字叫做陆大狂。其次一个名唤仲癫,年龄比大狂相差三五岁,面容与大狂很像,而且同样灰败,旁人看了极容易缠错他们是一人。所不同者不过他的眉毛比他哥哥浓些罢了。三人之中要算那年纪最轻的陆季醉精神比较充足一些,他的态度上虽已失去了少年人应有之活泼,但双眸仍奕奕有神,可见他平时为人是很干练的。不过现在他四周被“穷愁”二字包围着,毫无发展的余地,所以也变成没精打采的样子了。

此时,天际的一丸冷月从窗格上的破纸罅中漏进一缕银色的光来,似乎来安慰这三个困顿的青年,又似乎要和室中的灯光争胜。同时,那春夜的微风也从月光入口处追踪而入。瑟瑟的风声不期而然和大狂、仲癫的叹息声互相应和起来,室中似静而非静的过了一会儿。

大狂忍不住颤巍巍地站将起来,呻吟似的说道:“唉!你们总要想想法子才好啊!难道今天枵腹过了一天,明天仍旧挨饿吗?”

仲癫正自呆望着灯光发怔,听大狂这么说着不禁把眉头一皱,深深嘘了口气。见他嘴唇微动,好像预备回答似的,谁知过了好半天,依旧默默无语。大狂只得照样再说一遍。仲癫略一伸欠,方始有气无力地答道:“可当的都已当了,可卖的都已卖了,借贷的路都已断了,除非希望天上掉下金钱或是面包来,除外……”

大狂接口道:“照你这样说,那么明天只好坐待那胃袋渐渐收紧而死咧……唉,你今天到舅父处去,要是婉转些的向他央求着,也许他能够救济我们一点也说不定啊!”

仲癫听说,面上顿时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样子,冷笑一声,很简单地答道:“呵——你去求他吧!我以后宁可饿死,或是去偷盗,决计不愿再向他开口咧!”

大狂道:“我早已料到你去和他商借是不会成功的。须知一人既已踏进穷苦的境界,只能收拾起傲骨、套上谄媚的面具,然后方好向人家说话。像你这样的满面倨傲,还有谁肯来敷衍你呢?唉……过去的事情不必说了,你且告诉我舅父用什么话拒绝你的呢?”

仲癫气愤愤地道:“还去提起他做什么!我一进门,他见我衣衫破旧,面色已经沉了下来,但还勉强问我有什么事。比及我说明要向他借贷,他立刻跳将起来,恶狠狠地啐了我一口。接着,又把我们弟兄三人大大地奚落一场。幸亏你二人在家里不会听见他的话,否则恐怕要气得呕出血来咧……”

仲癫略顿一顿,续道:“他说陆氏门中不知作了什么孽才生出你们这种不肖的子孙!偌大的家产被你们败得一干二净,弄成这副寒酸的样子,连亲戚的台也被你们坍完了咧!别道我手头此刻并不宽裕,即使有用不完的钱也不愿借给你们,养成你们的依赖性……”

大狂插言道:“当时你为什么不向他说,我家的败落并不是由于我们弟兄的贪吃懒做,实在是家运不好,经了无数波折,所以弄到这种田地?这一层他也知道,多少总要谅解一些的啊!若说偌大的财产都被我们用完,这句话尤其冤枉!其实,父亲死后他也曾助着我们检点遗产,何尝有一文现款呢?”

仲癫道:“是啊,这许多情形我未曾不婉转曲折地向他说,无奈他一味用势利口吻来对付,任是嘴里说出血来也无用啊……最后他又正色向我说,以后你们不必再来吧;再来也没有什么好处的。说完便捧了他那常用的水烟袋头也不回向里去咧。”仲癫说到这里,肚子里的饥火与愤火不觉同时燃烧,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握着空拳,把破桌敲得格格作响,煤油灯中的火头却也震得跳跃起来咧。

大狂狞笑道:“很好!很好!我今天方始觉悟什么叫做‘亲戚’!‘亲戚’二字只是富有时代的点缀品啊!”

二人发狂似的暴怒着,那最小的季醉却保持着冷静而安闲的态度,并不参加一句话。他只是吹着,嘴唇微微发响,双目无意识地注视尘封,好像在那里想什么似的。大狂看了他一眼,不禁生气道:“季醉,你也该筹划筹划啊。明天的问题怎样解决?难道天上真会掉下面包来吗?”季醉很和婉地答道:“不必焦急,姑且静待一会儿再说。到了九点半钟,那人还不来,那么我们真正绝望了。”大狂不懂他的话,问道:“你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啊?”季醉满面显出兴奋之色道:“说出来你们也未必相信啊。”仲癫插口道:“不去管他,你只顾说出来啊。”

季醉道:“方才五六点钟时,我不是出去过一次的吗?那时我是去找一个同学的。谁知同学没有找到,半途上却遇见一个素不相识的怪少年。那人衣服很入时,似乎是上流社会的人物,他向我打量了一回,忽然喊住我道,‘慢些走啊’。于是,我就立定了脚步。他问我道,‘你是不是陆秋梧的儿子呢?’我听他说出亡父的名字,不觉一呆,急忙应了声‘是’。那人又道,‘你还有两个哥哥,是不是?’我又应道‘不错’。那人道‘你家里有一处很精致的别墅,五年前被你们舅父用卑劣手段强占去的。现在,你们弟兄三人却住在猫儿弄的破屋里,景况十分困苦,对不对?’那人把我家过去的历史与现在的状况背熟书似的背着,我自然愈加吃惊。末后,那人略略踌躇了一下,便对我说‘你先回去等着,我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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