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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先前室中你争我论,一片嘈杂,此际空气渐觉沉静。那阴郁无生气的阿六哥,便呆呆地静听他们谈话。可是语声太低,十句之中,只能听得一二句,而这一二句,又都是奇奇怪怪闻所未闻的语句。原来二人所说的,不比方才随口说话,都是江湖上的秘密黑话,听去完全不懂。因此,阿六哥看着他们,重新又觉局促不安起来。老牌美女早已知道他的意思,忙向二人高声道:

“这里又没有外徒,阿六哥也是自家人。你们樱桃响亮一些,大家听听,何必用春点(记者按即切口),省得阿六哥又要疑心我们,合了药请他吃呢!”

老牌美女一面说,一面旋转娇躯,对着阿六哥嫣然一笑道:

“喂,阿六哥,对不对?”

说完,又露着陈象牙式的瓠犀,飞了一个眼风。伊这一飞眼,自以为是极媚极媚的媚眼,可是这土木作头似的阿六哥委实无福消受,不知如何,只觉周身的汗毛孔儿,一起开放,凉飕飕地,起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

说话之间,老牌美女已把烟枪收拾好,一面按部就班,燃着已熄的残烟,又在伊那烟具大本营的半桌上,拿起一个烟斗,用一个小小铁挖,仔仔细细,挖着斗内的烟灰。读者当知,世间有两件事情,性质虽绝对不同,情形却十分相像:一种是大军阀的括地皮,一种是瘾君子的挖烟灰。这两种人物,对这两种工作,精神的专一,心计的细密,以及手段的酷辣周到,简直像是一个老师所传授。自然,这老牌美女也不能独出例外。伊既专心于这种重要工作,方才所说的事情,早已抛到南北二冰洋以外。悄然拨弄了一回,忽然堵起了嘴皮,发出恨恨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真不识相,满满一斗蓬末子(编者按蓬末子即烟灰),谁又烧枯了?……背后说起来,总说我是小刁码子,不知道这蓬末子,却是吃烟人的性命。情愿吃掉一点烟倒不要紧!”

老牌美女咕噜了几句,便回过头来,说道:

“我知道的,没有别人,一定又是长脚金宝,总是这样穷形尽相的!”

长脚金宝正和酒甏阿毛,开着极秘密的谈判,谈得十分起劲,一面不时举眼偷觑老牌美女,防伊听见了话。这时,听伊嘴里咕噜,说是偷吸了伊的烟灰,不禁打断了话头,嚷道:

“嫂嫂……你又冤枉我了!蓬末子是谁弄得,你问阿毛哥,你不问他,倒来怪我……刚才他在厢房楼上游了三趟花园(记者按游花园是指一种短局之雀戏,即如近今中下社会流行之一千铲一洋铲五洋铲之类。),却唱了三回滩簧(记者按唱滩簧,意言钱输尽也),输了三千个钱,急了……因此,他跑来烧了两口灰吃,说是解解气闷的。”

老牌美女见说,回眼看了酒甏阿毛一眼,嘴皮动了几动,虽然不说什么,却把半桌上一个不幸而由洁白无瑕堕落到黑垢满布的雪花粉缸拿在手里,凑到眼前,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一会。

酒甏阿毛一看,知道伊为了一点烟灰,已是大为心痛,急忙赔着笑脸说道:

“嫂嫂,不要小气。等老大把这件事,讲好了斤头,大家劈了霸,我来买这么一七石缸的黑老和一七石缸的蓬末子,回来孝敬嫂嫂。嫂嫂,你说好不好?”

老牌美女把嘴一撅,扭转身子,做出不愿听的样子道:

“免谈吧,免谈吧!不多一歇,刚说起什么姓黑的,姓白的,事情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当心些,不要把稳瓶打碎了啊!”

酒甏阿毛笑嘻嘻地道:

“笑话了,哪有这种事?”

他口头虽是这样若无其事地回答,面色不免有点变异,因而有意把话岔开,便问长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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